(一)
第一次对伯克利心向往之,是大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学院官网上面木神的那篇交换总结——《伯村琐记》,大半夜看得心潮澎湃,一直以来就想着熬过艰难的大一大二,大三可以避世闲居,过上早睡早起自己煮饭只需要上课写作业的交换生活。
结果从希捷航空的小波音飞机摇摆着要死要活下降SFO的时候,一会左翅膀是海湾和山上一群一群高低错落的房子,右翅膀还在云里,一会右翅膀是山海,左翅膀是云,就预示着这次交换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尤其是来之前在温哥华人烟稀少,生活节奏很慢的小农村玩了几天,在伯村的体验就更不一般。
比如说,问领我回住处的室友downtown在哪,室友说不知道,结果后来回头一想我们bart(一种轨道交通)下站的地方就是downtown Berkeley。太神奇了,除了几家大银行和餐馆、超市,没有什么大型店铺的几个街区,就是伯克利的市中心了。因为住的离市中心不远,每天上课都要路过这个地方。更神奇的地方在于,她黑夜不同白天,冬季不同夏季。
那么就点名说说Shuttack这条街吧。
首先当然是第一大景,流浪汉。在温哥华只在Chinatown见过的稀罕场景,在这里随处可见。刚来的时候,我们用luxury和bounded两个属性来分类homeless们,有睡袋,甚至有床垫有被子,再有的甚至有帐篷的,就是luxury homeless了,有帐篷和不知从哪来的装着各种belonging的超市购物推车的,就是非bounded homeless,有潜力四海为家的流浪汉。虽然之后据我们的观察,这些流浪汉在街上的位置基本上是固定的,因为我们总是走shuttack西边的人行道,所以走多了甚至因为对西边的流浪汉们面熟而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东边人行道的流浪汉没法给的,偶尔走东边,会被脚边突然一声大叫吓得魂灵飞出。
后来偶尔晚上去取订好的喜点——这是一家我们十几个人吃了都觉得比国内很多餐厅好吃的小中餐馆,前半学期超过一半的吃饭光景都给了她——发现黑夜景致与白昼甚有不同,像是突然的气氛笼罩下来,孤独、阴暗、郁闷从白天加州猛烈的阳光中逃脱出来了。伯克利晚上冷,许多流浪汉都奇迹般地不在街上了,我们住的街区算是荒僻,人就更少,那次就只有一个老奶奶睡在街上,有把伞挡着,独自念念有词,像是大麻嗑多了精神有一些不正常。我和另一个女生胆战心惊从空无别人的人行道上飞速走过,她突然就叫住我们俩,只能汗毛直立头也不回地走,回来的时候特意绕行,结果还是被看见了,拔腿就跑,跑得也不敢太快,怕激怒人家。
还有冬天,晚上真的太冷了,坐在屋子里不开暖气都受不了,街上的流浪汉就少了起来,也不知去哪了。只记得有一次整个downtown停电的时候,我们租的新式公寓因为开门是电子锁,只好把门用椅子抵着防止关了开不了,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只破烂的旅行包进了公寓的公共空间,在那里呆了一夜,没有恶意的样子,在那看会电视,睡觉,蹭暖气,后来也一连呆了几天,然而还是让人感到不安,我进大门会用力把门拉上才进去,大概大家都这么防范,这样的人之后就没出现过了。
第二大景观,大概是这里的华人了。在UC Berkeley校园里面,你感觉不到一种异国的陌生,有些像是来了另一个清华。先是男女比跟清华差不多,再就是华人真的很多。可能数学课尤甚,我选修的一门计量课,一共二十几个人上课,有十多个都是华人。在伯村街头也是。华人开的餐馆一般都比较便宜,而且很好吃,我们常去的喜点,服务员看起来都是打工的华人大学生,年轻俊秀,有一个姑娘学期中还换了个蓝蓝的发色,不过要穿员工制服,轮班制,只有周一休息,地方很小,一直要站着接待,盘子端来端去,我曾经见到过他们员工晚上八九点一起围着吃大锅菜。
然而不知怎么,总是感到一种寂寥。这种寂寥发生在包员外的电视突然有一天放起了舌尖上的中国的时候,也发生在古月飘香出了绝味鸭脖的我去问是国内的味道吗老板娘说不知道国内是什么味道的时候,甚至发生在两三百号清华的学长学姐组织清华伯克利校友会烧烤的时候。总觉着伯克利甚至湾区的华人们,迸发着一种年轻的寂寥的激情,他们选择了这种激情,也要接受其中的寂寥,也有一些人,比如我,好像还是更适应五道口的那种热闹。然而我打心底里敬佩他们。
第三大景观,也是众所周知的,伯克利宣扬的自由精神。但这并不为shuttack所独有,要我说最自由的地方,大概是学校南门附近和体育馆旁边那一带,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绕着那边走。伯克利校园隔三差五就会封路建议学生绕行,有一次警察还上了golden bear的房顶搜查炸弹,因为会有一些派别人士来校园里面演讲,可能会发生暴乱等。学期初我们还见证了马丁路德金公园旁边的政治游行,被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从梦中吵醒,一到这种时候,我们十个住在Parker公寓的小伙伴,包括七个男生,就会提前屯好粮食,怂兮兮的窝在家里一整天都不出门。我一开始不理解这种活动,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容许这种危险因子的存在,后来想了想,这其实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比如加州对非法移民有很多保护政策,对一些食品之外的东西征收很高的消费税,这些让我们吃不起饭馆,被迫绕路,被奇怪的人搭讪,被尾随,被抢包,被游行误伤等等事件可能性增大的政策,可能正让那位偷偷溜进我们公寓取暖的中年妇女得以生存下去呢。再想想这种自由精神可能有一种程序正义的概念在里面,允许各种利益不相容的集团都发出声音,尽管这种程序正义可能是危险的。可惜我还学得太少看得太少,没有办法作出评价。
(二)
在伯克利交换跟经管去别的很多学校交换的经历很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人数多,尤其是秋季学期。今年秋季除了经济系的10个交换生以外,还有1个Haas商学院交换的同学和2个自己申请的同学,我们属于群居状态,少数几个不是同一公寓的小伙伴也不远,经常来往交流。与这么多同龄小伙伴合租一个公寓,天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种体验可能是这辈子绝无仅有的,也是我最感激这次交换的一点。虽然一开始感觉磨合有些困难,尤其是在旁边默默观摩大佬们互相自黑GPA、双学位、实习等等的时候,但一学期下来,感觉大家都非常真实而可爱,每个人都很不一样,但交流起来快乐亲切,也能从每个闪闪发光的他们中学到各种不同的东西。
很多东西是以前没有体验过的,比如说自己租房子,买家具,做菜,算清一堆复杂的账单。以前怎么会关注房子的租金,地理位置,治安,户型,采光,面积,有几个浴室,家具如何购置如何摆放,合同怎么签,如何付款,到期怎么续租?也从没有过自己去宜家,看好家具记好型号去仓库提出来再找车运回去。蛋炒饭先放蛋还是先放饭?溏心蛋怎么煮?颠…颠勺?两人账单,三人账单,七人账单,十人账单,税、小费、折旧通通怎么算?……这一系列又难又琐碎的事情把你从微观经济学宏观经济学财务会计公司金融里面拉出来,让你直面柴米油盐的生活,真是第一次经历,也太有趣了。
还有一些在国内很难体验的。比如资本主义的校内免费健身房,可以躺着睡觉却不允许使用电脑的图书馆,用APP就能叫到的拿着手电筒对讲机和不明棍棒的陪你走夜路回家的兼职校警,车头上会写“Beat Stanford”的不一定准点的伯克利校车;比如亲手雕一个南瓜灯,籽挖出来一炒变成南瓜子,南瓜肉煮成粥;比如化一个万圣节的吓人妆,从一栋气氛浓厚的鬼屋大楼里面走出来;比如从Animal Shelter里领养一只美国短毛猫,给他买玩具买猫窝猫砂猫粮猫罐头,逗他玩给他撸毛铲屎擦药喂吃的,还要防止他不开心时凌晨大叫把你吵醒,蹦上椅子桌子柜子,弄乱你的paper,咬断你的耳机线。
当然还有一些国内无暇特意关注的进阶版选修课。从口红色号到眼影的软糯程度,从学习点菜到提升衣品,狼人如何完美假扮预言家,预言家又如何自我证明,与恋人的相处之道等。
(三)
在伯克利交换,学习可能变成最普通的一项活动了,但在伯克利学习,其实并不容易,只是因为交换选修的学分不多,才会感觉节奏不快,我个人感觉在伯克利学习一门课所需要花的时间,可能还比清华要多一些。
我这学期最喜欢的一门课,是一门博士生的时间序列分析。我是第一次见到上课不看任何笔记,板书随手即来,逻辑非常清晰连贯,内容还自成一体的教授,大家都非常赞叹,这也是一门少有的我做完全部笔记的课。不仅如此,Jansson人还特别nice,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迟到了,当时他刚好写完两个黑板要擦,看我奋笔疾书,于是特意继续讲解了一会,等我抄完第一个黑板才擦掉继续写。我们去他办公室找他聊天的时候,他对我们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这么久,你们现在不一定能确定之后到底要干什么,也不能保证不会改变方向”,这句话使我们深受感动,在周围人的压力下,似乎及早确定方向是一件很成功的事情,但听到这一段话,感觉很温暖。
另一门课我也非常喜欢,是Roland老爷爷讲的中国经济。这种感觉很奇妙,就是在美帝听着英文版的新中国经济改革过程,好像在用另一种角度审视自己的祖国,视角足够客观,你也会一字一句地去思考和怀疑教授讲的事实和论证,并且感叹中国的改革比我原来肤浅的认识伟大多了,反而油然而生一种爱国感。我觉得伯村小伙伴们可能也有这样的感受,虽然他们不一定上了这门课。比如有门一学期要完成一篇实证论文的课,我们中有写中国官员、教育消费、克强指数、能源消费等等主题的。还比如和室友一起围着电脑看党的十九大录播。虽然感觉自己仍然很肤浅,但是很高兴自己对祖国的认识变得比以前更加具体深刻了。
交换生活其实挺短的,但再次回到清华的时候,竟然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那些在下午的Evans楼,在黄昏的Shuttack路上,在夜晚的旧金山Union Square前,在凌晨的Parker‘s lounge里面聊过的人生选择和理想,都好像从紫荆公寓楼道里的行李箱轮子声,C楼一层的舞蹈排练声,桃李紫荆的碗筷碰撞声,还有寝室里室友刷夜打字和起床聊天的声音中涌出来,落到了地上。去交换之前听说这是一个在场外好好静下来思考自己人生的机会,我深以为然。
祝愿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供稿:经管沟通中心 撰稿:胡丹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