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前日读刘慈欣《朝闻道》，书中的科学家，宁可窥宇宙妙谛而寂灭，不肯在疑惑中苟生。从古至今，他们翻山越岭，头破血流，只为拨清迷雾，看清这宇宙，再拥抱精神的自由。蔡毅不是一个科学家，他是个banker，甚至如他自己所说，仅仅只是个“bank clerk”，是个“中介”，但他对于这宇宙，有一层与生俱来的洞见。对他而言，真理是一种“营造法式”，万事万物同构而共通，在这个宏大的格局面前，无须拘泥于琐碎与细节。正如，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但他也从儒释道法和自由民主中汲取营养。在他看来，它们都指向人类文明的终极关怀。他是一个能跳出庐山的横岭侧峰，而从局外纵观峰峦叠翠的诗人。正如他一直所强调的，最不可失去的是“鸟瞰”的态度，是那一层“big picture”，“自缘身在最高层”，才能“不畏浮云遮望眼”。

他说，高考文综考前夜，为了复习，他向父母讲政治历史与地理，潜藏在课内课外知识背后的逻辑，缓缓浮现，中西古今天地万物，信手拈来霍然贯通，竟兴奋得彻夜未眠。“实在兴奋！你会感觉世界如此通透，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时隔四年，蔡毅忆起那时的喜悦，仍讲得津津有味，“阳明龙场顿悟，估计也这么高兴吧！”阅读与思索也自然成了他大学生活的重要成分。用他的话来说，是“安顿性灵，以求内圣”。

他专业是会计和法律，工作是上市和并购，繁重的工作与学业并未封锁他自由涉猎的心性，正如他自己所说，“学的是规矩，想的是自由，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他的小屋是一个微型图书馆，从董仲舒到黑格尔，从梁启超到章太炎，从汪晖到许知远，他涉猎甚广而多有所悟。但他显然也不是一个书呆子，琴棋书画，加之马拉松、羽毛球、游泳，都是他的兴趣所在。工作再繁忙，他都能在生活里营造一种成都人特有的诗意和优雅。他的世界里，有招股书和估值模型，也有哲学、葡萄酒和诗。他说，等再攒点钱，想到庐山造个小楼，题名“陋室”，觉得身体透支了，就去山上住一阵，调素琴阅金经，梅妻鹤子，自在逍遥。 

他是一个儒生，一个修养性灵、向往自由的诗人。

他喜欢《南风窗》的一期主题：“思想和价值观，才是男人的肌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蔡毅十五岁读王安石《上仁宗皇帝言事书》，自此以王氏为灯塔。宋初积贫积弱，王安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支大厦于将倾。“在儒学的延成中，王安石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承韩孟，启二程；而在政术上，安石则是一个早慧的社会主义者，是中国士大夫的楷模。”蔡毅说，中国历代的改革者，是士大夫精神的火炬手，他们本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关怀，为苍生奔走，蹈死不顾，其志其节，令他感佩不已、心向往之。他借宋儒张载的名句直陈心迹，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说，这是士大夫九死无悔的信仰，也是他自高中起一切奋斗与选择的源动力。 

大一大二，他活跃于各种校园“政治舞台”，团委学生会，充斥了他的生活。“荆公所谓‘得因吏事之利，少施其所学’，就是这个意思。外人看社工就是过家家，但身在其中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当大家都入戏了，这游戏就变成了社会。这个游戏提供了一个零成本的试验场。”蔡毅煞有介事地讲到他如何运用组织行为学、营销学、政治学来构建他治下的小巧玲珑的团委办公室。在圈内，他的犀利与新奇小有名气，因此得了个“蔡导”的绰号。“当时我们办公室代号‘军事情报局’，五脏俱全，而我们大家各有代号。我的代号是‘小灰灰’。” 

大三大四，他逐渐淡出江湖，投行接替社工成为他生活的重头。“众人的选择是有逻辑的。每个人的职业道路就像股价图，怎样才能有效地抬高股价？好业绩、好概念。投行收入较高，因而竞争激烈，所选多为成绩突出而又善于忽悠的人士，得之是一个信号，这是业绩；投行训练相对系统，成长曲线陡峭，见的世面广，又懂点足够装B的行业皮毛，因而为社会推重，这是概念。对于一个会计专业毕业的人来讲，进投行就像下围棋，一开始都是定式，没什么好想的。可以选择的是和谁下棋，以及定式之后的下法，这就见功力了。”蔡毅这样讲他的职业选择。他的微信签名是“Red Capitalist”，“我热爱我的公司，中金是一个伟大的所在。每次我站在27楼的咖啡间，远见建国门外林立的塔楼，都能触摸到这个生猛国度磅礴的心跳。中国与世界、历史与未来在这里交汇。中金站在这个大格局的中心，它诉说着一个古老国度挑战全球金融霸权的光荣与梦想，每每让我热血沸腾。”这只“CICCbaby”似乎难以掩饰对“我司”的热爱。中金公司成立于1995年，在朱镕基院长、王岐山先生的主导下，由建行和摩根史丹利合资成立，是一家对标Bulge Bracket的国际投资银行。“‘经世济民’是经管的一个口号，同学们大多逆反之。很遗憾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推动国企改革，让中国企业真正掌握话语权，是我对这四个字的具化。中金做国企重组、上市、并购，堪称独孤求败。” 

“外人觉得经管‘流俗’，就知道钱，大家削尖了脑袋就想挤进投行咨询，没出息。其实俗与不俗，存乎一心，选择本身无可厚非，关键在于选择的逻辑和理由。不问青红皂白一竿子打死，这种粗浅无知，才是真‘流俗’。我选择中金，自有我的决分取舍，流俗之言，何足道哉。” 

经管，在蔡毅眼中，是一个浓缩的世界。这里有太多声音太多选择，太多风险太多想入非非。这些迷茫像浮云漫雾笼罩四野，我们也许会失落、失望、失去方向。蔡毅站得很高，他有磊落的襟怀和强烈的使命感，也有清醒的全局观和理性的路径设计。 

他是一个士大夫，一个对抗全球金融霸权的少年骑士。 

他喜欢李鸿章的一个说法：“今当举世披靡之会，使皆以缄默鸣高，则挽回风运之大权，其将谁属耶？”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任公不愧一代鸿儒。”蔡毅说，百年以来我们清华人的自我期许，无外乎这两个测度，这是我们奋斗求索的精神动力。在蔡毅的理解，这承托着儒家“内圣外王”的精义，处江湖之远，则修身养德，居庙堂之高，则兼济天下。 

他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他博览群书，不争名利，一点一点构建着思想的恢弘宇宙，又过着潇洒讲究的生活；他踏踏实实地从大三开始就在他所热爱的公司工作，为国企改革贡献心血，一步一步积攒经验，为梦想努力，是“经世济民”的实践者。 

“不畏浮云遮望眼”，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和特色，也是他对学弟学妹的殷殷嘱托。只有站得高、看得远，才能不为身边琐碎之事心烦意乱睚眦必报，才不会在重大抉择上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蔡毅说，清华经管，总理门生当有自己的品格和追求、态度和责任。让我们祝福这位文质彬彬的学子，愿他在“内圣外王”的轨迹上渐行渐远。（供稿：清华经管学院学生会采访：缪尊龙刘文昊撰稿：刘文昊）